《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一
◎唐蟋蟀诂训传第十
陆曰:唐者,周成王之母弟叔虞所封也。其地,帝尧、夏禹所都之墟,汉曰太原郡,在古冀州太行、恒山之西,太原、太岳之野。其南有晋水,叔虞之子燮父因改为晋侯。至六世孙僖侯名司徒,习尧俭约遗化,而不能以礼节之,今诗本其风俗,故云唐也。
唐谱唐者,帝尧旧都之地,今曰太原晋阳,是尧始居此,后乃迁河东平阳。○正义曰:以序云“有尧之遗风”,则尧都之也。《汉书·地理志》云:“太原晋阳县,故诗唐国,晋水所出,东入汾。”是汉时为太原晋阳也。《史记·晋世家》云:“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言百里,则尧为诸侯所居,故云“尧始居此”。《地理志》河东郡平阳县,应劭云:“尧都也。”则是尧为天子,乃都平阳,故云“后迁河东平阳”也。皇甫谧云:“尧为天子,都平阳。禹受舜禅,都平阳,或於安邑,或於晋阳。”则夏都亦在晋境。故定四年《左传》云“命以《唐诰》而封於夏墟”,是也。此不言有夏都者,因序云“有尧之遗风”,故指述尧事而已。《论语》注云:“未知六百里者,晋与?卫与?”则晋初六百里矣。而《世家》云“百里”者,言古唐国之大耳,非谓晋初唯方百里也。○成王封母弟叔虞於尧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晋水,至子燮改为晋侯。○正义曰:昭十五年《左传》称周景王谓晋籍谈曰:“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晋世家》云:“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言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於是封叔虞於唐。”是成王封母弟於尧之故墟也。地名晋阳,是地南有晋水。《地理志》云:“唐有晋水,叔虞子燮为晋侯。”是燮以晋水改为晋侯,盖时王命使改之也。皇甫谧云:“尧始封於唐,今中山唐县是也。后徙晋阳。及为天子,都平阳,於诗为唐国。”则唐国为平阳也。《汉书音义》臣瓒案:“唐,今河东永安是也,去晋四百里。”又云:“尧居唐,东於彘十里。”应劭曰:“顺帝改彘曰永安。”则瓒以唐国为永安。此二说,诗之唐国不在晋阳,燮何须改为晋侯?明唐正晋阳是也。○其封域在《禹贡》冀州太行、恒山之西,太原、太岳之野。○正义曰:《地理志》云:“太行在河内山阳县西北。恒山在故郡上曲阳西北。”以太行、恒山皆在河北,故属冀州。晋之东境迫此二山,故云“之西”。《禹贡》云:“既修太原,至于岳阳。”郑注云:“岳阳县,太岳之南。於《地理志》太原,今以为郡名。太岳在河东故县彘东,名霍太山。”河东、太原皆晋境所及,故云“太原、太岳之野”。○至曾孙成侯,南徙居曲沃,近平阳焉。○正义曰:案《晋世家》云:唐叔生晋侯燮,燮生武侯宁族,族生成侯服人。《地理志》云:“河东郡闻喜县,故曲沃也。晋成侯自晋阳徙此。”是郑所据之文也。
昔尧之末,洪水九年,下民其咨,万国不粒。於时杀礼以救艰厄,其流乃被於今。○正义曰:《尧典》云:“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害,下民其咨。’”又称使鲧治水,“九载绩用弗成”。《皋陶谟》云:“禹曰:‘洪水滔天,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既稷播,奏庶艰食鲜食,烝民乃粒。’”以禹既治水,万国乃粒,是未治水之时,万国不粒也。礼称凶荒杀礼,明尧於九年之内,杀礼以救艰厄,故俭啬,其流乃被於今。谓作诗时也。○当周公、召公共和之时,成侯曾孙僖侯甚啬爱物,俭不中礼,国人闵之,唐之变风始作。○正义曰:案《晋世家》云:成侯生厉侯福,福生靖侯宜臼,臼生僖侯司徒。是僖侯乃成侯曾孙也。《世家》又云:“靖侯十七年,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云共和。十八年,靖侯卒。”则僖侯元年当共和二年也,故知当共和之时。○其孙穆侯又徙於绛云。○正义曰:案《晋世家》云:僖侯生献侯籍,籍生穆侯费王。是也。知徙於绛者,以成侯徙居曲沃,则曲沃为晋都矣。至昭公之时,分曲沃以封桓叔。则正都不在曲沃,明昭公已前已徙绛矣。知穆侯徙者,盖相传为然。《地理志》云“河东绛县,晋武公自曲沃徙此”者,以桓叔别封曲沃,武公既并晋国,徙就晋都,故云自曲沃徙此耳,非谓武公始都绛也。然则穆侯以后,晋恒都绛,而隐五年《左传》云:“曲沃庄伯伐翼,翼侯奔随。”又谓之为翼者,杜预云:“翼,晋旧都在平阳绛邑县东,穆侯徙绛,昭侯以下又徙於翼。及武公并晋,又都绛也。”庄二十六年《左传》称晋献公命士蒍城绛,“以深其宫”,明是武公徙绛也。《晋世家》云:献公使士蒍“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案《左传》云:“晋士蒍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则城聚以处群公子,非晋都也。《世家》言命聚曰绛,非也。《世家》又云:穆侯卒,弟殇叔立。四年,为穆侯太子仇所杀,仇立,是为文侯。三十五年卒,昭侯立。元年,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七年,为大臣潘父所杀,子孝侯立。十五年,为曲沃庄伯所杀,子鄂侯郤立。六年,当鲁隐五年,卒,子哀侯光立。九年,为曲沃武公所虏,子小子侯立。四年,为曲沃武公诱而杀之,哀侯弟缗立为晋侯。二十八年,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周僖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又二年,卒,子献公诡诸立。二十六年,卒。此其君次也。案隐五年《左传》:“曲沃庄伯伐翼,翼侯奔随。秋,王命虢父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六年传曰:“翼九宗五正顷父之子嘉父逆晋侯于随,纳诸鄂,晋人谓之鄂侯。”则哀侯之立,鄂侯未卒。《世家》言卒,非也。其诗则《蟋蟀》刺僖公,为僖公诗也。《山有枢》、《扬之水》、《椒聊》、《鸨羽》序言昭公,则昭公诗也。《绸缪》、《杕杜》、《羔裘》在其间,从可知也。《无衣》《有杕之杜》则皆刺武公,则武公诗也。《葛生》、《采苓》刺献公,则献公诗也。郑於左方中皆以此而知。案郑诗《出其东门序》云:“公子五争。”五公子争,突最处后,知《出其东门》为厉公之诗。《鸨羽序》云:“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小子侯处五世之末,《鸨羽》不为小子侯诗者,以昭公肇为乱阶,五世不息,君子从役,昭公所为,虽复后世始作,而主刺昭公,故序云“昭公之后”,明其剌昭公也。《出其东门》由兵革不息,而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乃是当时之事,故为厉公之诗。但序本为乱之由,故言“公子五争”耳。此实晋也,而题之曰“唐”,故序每篇言晋。《鸨羽》、《杕杜》既言刺时,於文不可言晋,从上明之可知也。
《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忧深思远,谓宛其死矣,百岁之后之类也。○蟋蟀,上音悉,下所律反。《说文》蟀作{帅虫}。僖公,许其反,《史记》作“釐侯”。中,丁仲反。乐音洛,下皆同。思,息嗣反,注同。
[疏]“《蟋蟀》三章,章八句”至“风焉”。○正义曰:作《蟋蟀》诗者,刺晋僖公也。由僖公太俭逼下,不中礼度,故作是《蟋蟀》之诗以闵伤之,欲其及岁暮闲暇之时,以礼自娱乐也。以其太俭,故欲其自乐。乐失於盈,又恐过礼,欲令节之以礼,故云以礼自娱乐也。欲其及时者,三章上四句是也。以礼自娱乐者,下四句是也。既序一篇之义,又序名晋为唐之意。此实晋也,而谓之唐者,太师察其诗之音旨,本其国之风俗,见其所忧之事,深所思之,事远俭约而能用礼,有唐尧之遗风,故名之曰“唐”也。故季札见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其忧之远也?”是忧思深远之事,情见於诗,诗为乐章,乐音之中有尧之风俗也。○笺“忧深”至“之类”。○正义曰:此二文计及死后之事,是其忧念深,思虑远也。言“之类”者,忧深思远之事,非独在此二文,以其二事显见,故引当之耳。其实诸篇皆有深远之志。《羔裘》笺云:“民之厚如此,亦唐之遗风。”亦以其事显见,故言之耳。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蟋蟀,蛩也。九月在堂,聿遂除去也。笺云:我,我僖公也。蛩在堂,岁时之候,是时农功毕,君可以自乐矣。今不自乐,日月且过去,不复暇为之。谓十二月,当复命农计耦耕事。○聿,允橘反。莫音暮。除,直虑反,注同。蛩,俱勇反,沈又九共反,趋织也,一名蜻{列虫}。复,扶又反。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已,甚。康,乐。职,主也。笺云:君虽当自乐,亦无甚大乐,欲其用礼为节也,又当主思於所居之事,谓国中政令。○大音泰,徐敕佐反,下同。居义如字,协韵音据。
“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荒,大也。瞿瞿然顾礼义也。笺云:荒,废乱也。良,善也。君之好乐,不当至於废乱政事,当如善士瞿瞿然顾礼义也。○好,呼报反,下同。瞿,俱具反。
[疏]“蟋蟀”至“瞿瞿”。○毛以为,僖公俭不中礼,诗人戒之,欲令及时自乐。言九月之时,蟋蟀之虫在於室堂之上矣。是岁晚之候,岁遂其将欲晚矣。此时农功已毕,人君可以自乐。今我君僖公不於此时自乐,日月其将过去,农事又起,不得闲暇。而为之君,何不及时自乐乎?既劝君自乐,又恐其过礼。君今虽当自乐,又须用礼为节。君若自乐,无甚太乐,当主思其所居之事,当以礼乐自居,无得忽忘之也。又戒僖公,君若好乐,无得太好之,当如善士瞿瞿然顾於礼义,勿使逾越於礼也。○郑唯“其居”谓“国中政令”,“荒”谓“废乱政事”为异,馀同。○传“蟋蟀”至“除去”。○正义曰:“蟋蟀,蛩”,《释虫》文。李巡曰:“蛩,一名蟋蟀。蟋蟀,蜻{列虫}也。”郭璞曰:“今趋织也。”陆机《疏》云:“蟋蟀似蝗而小,正黑有光泽如漆,有角翅。一名蛩,一名蜻{列虫},楚人谓之王孙,幽州人谓之趋织,里语曰‘趋织鸣,嬾妇惊’,是也。”《七月》之篇说蟋蟀之事云:“九月在户。”传云:“九月在堂。”堂者,室之基也,户内户外总名为堂。《礼运》曰:“醴醆在户,粢醍在堂。”对文言之,则堂与户别。散则近户之地亦名堂也。故礼言升堂者,皆谓从阶至户也。此言在堂,谓在室户之外,与户相近,是九月可知。时当九月,则岁未为暮,而言“岁聿其暮”者,言其过此月后,则岁遂将暮耳。谓十月以后为岁暮也,此月未为暮也。《采薇》云:“曰归曰归,岁亦暮止。”其下章云:“曰归曰归,岁亦阳止。”十月为阳,明“暮止”亦十月也。《小明》云:“岁聿云暮,采萧穫菽。”采穫是九月之事也,云岁聿,云暮,其意与此同也。岁实未暮而云聿暮,故知聿为遂。遂者,从始乡末之言也。除者,弃去之名,故为去也。○笺“我我”至“耕事”。○正义曰:劝君使之自乐,故知“我,我僖公也”。《七月》笺云:“言此者,著将寒有渐。”《蟋蟀》记将寒之候,此言岁时之候者,《七月》下文论备寒之事,故为寒来之候。此云岁聿其暮,故云岁时之候。《月令》季冬云:“告民出五穀,命农计耦耕,修耒耜,具田器。”注云:“大寒气过,农事将起。”是十二月以后,不暇复为乐也。礼,国君无故不彻悬。必须农功之隙乃作乐者,场功未毕,劝课农桑,虽不彻锺鼓,有时击奏,未得大设燕饮,適意娱乐也。《七月》云:“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言豳君闲於政事,乃飨群臣。是十月为自乐之时也。○传“已,甚。康,乐。职,主”。○正义曰:已训止也。物甚则止,故已为甚也。“康,乐”,“职,主”,皆《释诂》文。传不解“其居”之义。二章“其外”,传以外为礼乐之外,则其居谓以礼乐自居,则“职思其外”谓常思礼乐,无使越於礼乐之外也。“职思其忧”,传曰“忧,可忧”,谓逾越礼乐,至於荒淫,则可忧也。故王肃云:“其居,主思以礼乐自居也。其外,言思无越於礼乐也。其忧,言荒则忧也。”○笺“君虽”至“政令”。○正义曰:以序言“欲其以礼自娱乐”,故知欲其用礼为节也。《乐记》曰:“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注云:“礼主其减,人所倦。乐主其盈,人所欢。进谓自勉强,反谓自抑止。”是礼须勤力行之,惟恐倦怠。乐者令人欢乐,惟恐奢放。诗人既劝自乐,又恐过度,故戒之使用礼也。笺以上句言“无已大康”,已是礼乐自居,复云“职思其居”,不宜更处礼乐。居谓居处也。二章言外,谓居处之外,则其居谓所居之处,故易传以为主思所居之事,谓国中政令也。其居既是国中,则知其外谓国外至四境也。四境之外,则有邻国,故其忧为邻国侵伐之忧。诗人戒君所思,思其自近及远,故从内而外也。○传“荒大”至“礼义”。○正义曰:荒为广远之言,故为大也。《释训》云:“瞿瞿、休休,俭也。”李巡曰:“皆良士顾礼节之俭也。”此传云“顾礼义”,下传云“休休,乐道之心”,皆谓治身俭约,故能乐道顾礼也。○笺“荒废”至“礼义”。○正义曰:《宛丘》序云:“淫荒昏乱。”《还》及《卢令》序云:“刺荒也。”荒者,皆谓废乱政事,故易传以荒为废乱也。“良,善”,《释诂》文。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迈,行也。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外,礼乐之外。笺云:外谓国外至四境。○礼乐,此一乐字音岳。好乐无荒,良士蹶蹶。蹶蹶,动而敏於事。○蹶,俱卫反。
[疏]传“蹶蹶”至“於事”。○正义曰:《释诂》云:“蹶,动也。”《释训》云:“蹶蹶,敏也。”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笺云:庶人乘役车。役车休,农功毕,无事也。
[疏]笺“庶人”至“无事”。○正义曰:“庶人乘役车”,《春官·巾车》文也。彼注云:“役车方箱,可载任器以供役。”然则收纳禾稼亦用此车,故役车休息,是农功毕,无事也。《酒诰》云:“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则庶人之车,冬月亦行。而云“休”者,据其农功既终,载运事毕,故言休耳,不言冬月不行也。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慆,过也。○慆,吐刀反。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忧,可忧也。笺云:忧者,谓邻国侵伐之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休休,乐道之心。
《蟋蟀》三章,章八句。
《山有枢》,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锺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埽,政荒民散,将以危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作诗以刺之也。○枢,本或作“蓲”,乌侯反。昭公,《左传》及《史记》作“昭侯”。乐音洛,下及注同。朝,直遥反。廷,徒佞反。洒,所懈反,沈所寄反,下同。埽,苏报反,本又作“扫”,下同。
[疏]“《山有枢》三章,章八句”至“刺之”。○正义曰:有财不能用者,三章章首二句是也。此二句总言昭公不能用财耳。其经之所陈,言昭公有衣裳、车马、锺鼓、酒食不用之,是分别说其不能用财之事也。有锺鼓不能以自乐者,二章云“子有锺鼓,弗击弗考”是也。有朝廷不能洒扫者,二章云“子有廷内,弗洒弗埽”是也。经先言廷内,序先言锺鼓者,廷内,人君治政之处,其事大。锺鼓者,娱乐己身,其事小。经责昭公先重后轻,故先言廷内。序既言有财不能用,锺鼓亦货财之事,故因即先言之。衣裳、车马亦是有财,序独言锺鼓者,据娱乐之大者言之也。经先言衣裳,后车马者,衣裳附於身,车马则差远,故先言衣裳也。四邻谋取其国家者,三章下二句是也。四邻,即桓叔谋伐晋是也,故下篇刺昭公,皆言沃所并。沃虽一国,即四邻之一,故以四邻言之。
山有枢,隰有榆。兴也。枢,荎也。国君有财货而不能用,如山隰不能自用其财。○榆,以朱反。荎,田节反,沈又直黎反。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娄,亦曳也。○曳,以世反。娄,力俱反,马云:“牵也。”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宛,死貌。愉,乐也。笺云:愉读曰偷。偷,取也。○宛,於阮反,本亦作“苑”。愉,毛以朱反,郑作“偷”,他侯反。
[疏]“山有”至“是愉”。○毛以愉为乐。○郑以愉为取,言他人将取之。馀同。○传“枢,荎”。○正义曰:《释木》文。郭璞曰:“今之刺榆也。”○传“娄,亦曳”。○正义曰:曳者,衣裳在身,行必曳之。娄与曳连,则同为一事。走马谓之驰。策马谓之驱。驱驰俱是乘车之事,则曳娄俱是著衣之事,故云“娄,亦曳也”。○传“愉,乐”。○正义曰:《释诂》文。○笺“愉读”至“偷取”。○正义曰:以下云“是保”,谓得而居之。“入室”,谓居而有之。故易传以愉为偷,言偷盗取之。
山有栲,隰有杻。栲,山樗。杻,檍也。○栲音考。杻,女九反。樗,敕书反,又他胡反。檍,於力反。
[疏]传“栲,山樗。杻,檍”。○正义曰:皆《释木》文。舍人曰:“栲名山樗。杻名檍。”郭璞曰:“栲似樗,色小而白,生山中,因名云。亦类漆树,俗语曰:‘櫄樗栲漆,相似如一。”陆机《疏》云:山樗与下田樗略无异,叶似差狭耳。吴人以其叶为茗,方俗无名。此为栲者,似误也。今所云为栲者,叶如栎木,皮厚数寸,可为车辐,或谓之栲栎。许慎正以栲读为。今人言栲,失其声耳。杻,檍也,叶似杏而尖,白色,皮正赤,为木多曲少直,枝叶茂好。二月中,叶疏,华如练而细,蕊正白,盖树。今官园种之,正名曰万岁。既取名於亿万,其叶又好,故种之共汲山下人,或谓之牛筋,或谓之檍。材可为弓弩幹也。
子有廷内,弗洒弗埽。子有锺鼓,弗鼓弗考。洒,氵丽也。考,击也。○廷音庭,又徒佞反。鼓如字,本或作“击”,非。洒,色蟹反,又所绮反。
宛其死矣,他人是保。保,安也。笺云:保,居也。
[疏]传“洒,氵丽。考,击”。○正义曰:洒谓以水湿地而埽之,故转为洒。洒是散水之名也。今定本云“弗鼓弗考”,注云:“考,击也”,无亦字,义并通也。○传“保,安”。笺“保,居”。○正义曰:二者皆《尔雅》无文,传、笺各以义言之。上云“他人是愉”,谓得已乐以为乐。此云“他人是保”,谓得己之安以为安。故传训保为安也。笺以下云“他人入室”,则是居而有之,故易传以保为居。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君子无故琴瑟不离於侧。○漆音七,木名。离,力智反。且以喜乐,且以永日。永,引也。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疏]“子有”至“永日”。○正义曰:责昭公,言子既有酒食矣,何不日日鼓瑟有饮食之,且得以喜乐己身,且可以永长。此日何故弗为乎?言永日者,人而无事,则长日难度。若饮食作乐,则忘忧愁,可以永长此日。《白驹》云“以永今朝”,意亦与此同也。○传“君子”至“於侧”。○正义曰:《曲礼下》云:“君无故玉不去身,大夫无故不彻悬,士无故不彻琴瑟。”注云:“忧乐不相干也,故谓灾患丧病。”彼量其所有,节级立文。此言君子,总谓大夫士以上也。以经云“日鼓瑟”,则是日日用之,故言“不离於其侧”。定本云“君子琴瑟不离於侧”,少“无故”二字,恐非也。
《山有枢》三章,章八句。
《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封沃者,封叔父桓叔于沃也。沃,曲沃,晋之邑也。○沃,乌毒反。
[疏]“《扬之水》三章,二章章六句,一章四句”至“沃焉”。○正义曰:作《扬之水》诗者,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其国地以封沃国,谓封叔父桓叔於曲沃之邑也。桓叔有德,沃是大都,沃国日以盛强。昭公国既削小,身又无德,其国日以微弱,故晋国之人皆将叛而归於沃国焉。昭公分国封沃,己为不可,国人将叛,又不能抚之也,故刺之。此刺昭公,经皆陈桓叔之德者,由昭公无德而微弱,桓叔有德有盛强,国人叛从桓叔,昭公之国危矣。而昭公不知,故陈桓叔有德,民乐从之,所以刺昭公也。○笺“封沃”至“之邑”。○正义曰:封沃者,使专有之,别为沃国,不复属晋,故云以封沃也。桓二年《左传》云:“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亩之战生,命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惠之二十四年,晋始乱,故封桓叔於曲沃。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惠之三十年,晋潘父弑昭侯而纳桓叔,不克。”是封桓叔於沃之事也。此邑本名曲沃,序单言沃,则既封之后谓之沃国,故云“沃,曲沃也”。《地理志》云:“河东闻喜县,故曲沃也。武帝元鼎六年行过更名。”应劭曰:“武帝於此闻南越破,改曰闻喜。”
扬之水,白石凿凿。兴也。凿凿然,鲜明貌。笺云:激扬之水,激流湍疾,洗去垢浊,使白石凿凿然。兴者,喻桓叔盛强,除民所恶,民得以有礼义也。○凿,子洛反。激,经历反。湍,吐端反。洗,苏礼反,又苏典反。去,羌吕反。垢,古口反。恶,乌路反,又如字。素衣朱襮,从子于沃。襮,领也。诸侯绣黼丹朱中衣。沃,曲沃也。笺云:绣当为“绡”,绡黼丹朱中衣,中衣以绡黼为领,丹朱为纯也。国人欲进此服,去从桓叔。○襮音博,《字林》方沃反。绣音秀,众家申毛并依字,下文同。郑改为“宵黼”,音甫。宵音消,本作绡。纯,真允反,又真顺反。既见君子,云何不乐。笺云:君子谓桓叔。○乐音洛。
[疏]“扬之水”至“不乐”。○正义曰:言激扬之水,波流湍疾,行於石上,洗去石之垢秽,使白石凿凿然而鲜明,以兴桓叔之德,政教宽明,行於民上,除去民之疾恶,使沃国之民皆得有礼义也。桓叔既有善政,其国日以盛强,晋国之民皆欲叛而从之。以素为衣,丹朱为缘,绡黼为领,此诸侯之中衣也。国人欲得造制此素衣朱襮之服,进之以从子桓叔于沃国也。国人惟欲归于沃,惟恐不见桓叔,皆云我既得见此君子桓叔,则云何乎而得不乐。言其实乐也。桓叔之得民心如是,民将叛而从之,而昭公不知,故剌之。○传“襮领”至“曲沃”。○正义曰:《释器》云:“黼领谓之襮。”孙炎曰:“绣刺黼文以褗领。”是襮为领也。《郊特牲》云:“绣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僣礼也。”大夫服之则为僣,知诸侯当服之也。中衣者,朝服、祭服之里衣也。其制如深衣,故《礼记·深衣目录》云:“深衣连衣裳而纯之以采者,有表则谓之中衣。大夫以上,祭服中衣用素,诗云‘素衣朱襮’,《玉藻》云:‘以帛里布,非礼也。’士祭以朝服,中衣以布,明矣。”是言中衣之制与深衣同也。其异者,中衣之袖小长耳。《玉藻》云:“中衣继揜尺。”注云:“中衣继袂揜一尺,深衣缘而已。”是中衣之袖长也。言大夫祭服中衣用素者,谓自祭耳。其助祭则士服爵弁之服,以丝为衣。则士以上,助祭之服中衣,皆用素也。少牢馈食之礼,是大夫自祭家庙,其服用朝服。朝服以布为之,则中衣亦用布矣。而《深衣目录》云“大夫祭服,中衣用素”者,谓大国之孤也。《杂记》云:“大夫冕而祭于公,弁而祭于己。”注云:“弁而祭於己,唯孤耳。弁谓爵弁。”爵弁是丝衣,明中衣亦用素。用素则同,不必以绣黼为领。绣黼唯诸侯乃得服之耳。晋封桓叔於沃,别为诸侯之国,故晋人欲以诸侯之服往从之。桓叔虽受封於晋,正是晋自封之,非天子之命。天子不赐以爵,晋是诸侯,不得以爵赐诸侯。桓叔、庄伯皆以字配谥,盖虽君其国,未有爵命。《左传》每云曲沃伯,或可自称伯也。传不注序,故於此解沃为曲沃也。○笺“绣当”至“桓叔”。○正义曰:传之所言《郊特牲》文,彼注云“绣黼丹朱,以为中衣领缘也。绣读为绡。绡,缯名”。引《诗》云:“素衣朱绡。”彼注此笺皆破绣为绡者,以其黼之与绣共作中衣之领。案《考工记》云:“白与黑谓之黼,五色备谓之绣。”若五色聚居,则白黑共为绣文,不得别为黼称。绣黼不得同处,明知非绣字也,故破绣为绡。绡是缯名。《士昏礼》注引《诗》云“素衣朱绡”,《鲁诗》以绡为绮属,然则绡是缯绮别名。於此绡上剌为黼文,故谓之绡黼也。绡上剌黼以为衣领,然后名之为襮,故《尔雅》黼领谓之襮。襮为领之别名也。案此下章作“素衣朱绣”,而《郊特牲》及《士昏礼》二注引《诗》皆作“素衣朱绡”者,笺破此传绣当为绡,下章绣字亦破为绡。笺不言者,从此而略之耳。此已破为绡,《礼记》注从破引之,犹《月令》云“鲜羔开冰”,注云“鲜当为献”,《七月》引之,径作“献羔开冰”,与此同也。此则郑之说耳。案下章传曰“绣,黼也”,则是以绣为义,未必如郑为绡也。如传意,绣得为黼者,缋是画,绣是剌之,虽五色备具乃成为绣,初剌一色即是作绣之法,故绣为剌名。传言“绣,黼”者,谓於缯之上绣剌以为黼,非训绣为黼也。孙炎注《尔雅》云:“绣刺黼文以褗领。”是取毛“绣,黼”为义,其意不与笺同。不破绣字,义亦通也。笺以“素衣朱襮”之下即云“从子于沃”,故言“晋国之人,欲进此服,去从桓叔”,言民爱之,欲以衣往耳。国君之衣,非民为之也。
扬之水,白石皓皓。皓皓,洁白也。○皓,胡老反。素衣朱绣,从子于鹄。绣,黼也。鹄,曲沃邑也。○鹄,户毒反。
[疏]传“鹄,曲沃邑”。○正义曰:晋封桓叔於曲沃,非独一邑而已。其都在曲沃,其傍更有邑,故云“鹄,曲沃邑也”。
既见君子,云何其忧。言,无忧也。
扬之水,白石粼粼。粼粼,清澈也。○粼,刊新反,本又作“磷”,同。澈,直列反,或作“彻”,误。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闻曲沃有善政命,不敢以告人。笺云:不敢以告人而去者,畏昭公谓已动民心。
《扬之水》三章,二章章六句,一章四句。
《椒聊》,剌晋昭公也。君子见沃之盛强,能修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椒聊,椒木名。聊,辞也。蕃音烦。衍,延善反。
[疏]“《椒聊》二章,章六句”至“国焉”。○正义曰:作《椒聊》诗者,剌晋昭公也。君子之人,见沃国之盛强,桓叔能脩其政教,知其后世稍复蕃衍盛大,子孙将并有晋国焉。昭公不知,故剌之。此序序其见剌之由,经二章,皆陈桓叔有美德,子孙蕃衍之事。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兴也。椒聊,椒也。笺云:椒之性芬香而少实,今一捄之实,蕃衍满升,非其常也。兴者,喻桓叔晋君之支别耳,今其子孙众多,将日以盛也。○捄音求,又其菊反,何音掬,沈居局反。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朋,比也。笺云:之子,是子也。谓桓叔也。硕,谓壮貌,佼好也。大谓德美广博也。无朋,平均,不朋党。○比,王肃、孙毓申毛必履反,谓无比例也。一音必二反,申毛作毗至反。佼,古卯反。椒聊且!远条且!条,长也。笺云:椒之气日益远长,似桓叔之德弥广博。○且,子馀反,下同。
[疏]“椒聊”至“条且”。○正义曰:椒之性芬香而少实,今椒聊一捄之实,乃蕃衍满於一升甚多,非其常,以兴桓叔,晋君之支别,今子孙众多,亦非其常也。桓叔子孙既多,又有美德,彼己是子谓桓叔,其人形貌盛壮,得美广大,无朋党阿比之恶行也。椒之香气日益长远,以兴桓叔之德弥益广博,桓叔子孙既多,德益广博,必将并有晋国,而昭公不知,故刺之。聊、且,皆助语也。○传“椒聊,椒”。○正义曰:《释木》云:“檓,大椒。”郭璞曰:“今椒树丛生,实大者名为檓。”陆机《疏》曰:椒聊,聊,语助也。椒树似茱萸,有针刺,叶坚而滑泽,蜀人作茶,吴人作茗,皆合煮其叶以为香。今成皋诸山间有椒,谓之竹叶椒,其树亦如蜀椒,少毒热,不中合药也,可著饮食中。又用烝鸡、豚,最佳香。东海诸岛亦有椒树,枝叶皆相似,子长而不圆,甚香,其味似橘皮。岛上獐、鹿食此椒叶,其肉自然作椒橘香。○笺“椒之性”至“以盛”。○正义曰:言性芬香,喻美德,故下句椒之气日益长远,喻桓叔德弥广博,是取香气为喻也。言一捄之实者,捄谓椒之房,裹实者也。《释木》云:“椒、榝,丑莍。”李巡曰:“榝,茱萸也。椒、茱萸皆有房,故曰捄。捄,实也。”郭璞曰:“莍萸子聚生成房。”是椒裹名为捄也。知蕃衍满升谓一捄之实者,若论一树则不啻一升,才据一实又不足满升,且诗取蕃多为喻,不言一实之大,故知谓一捄之实也。验今椒实,一裹之内唯有一实。时有二实者,少耳。今言一捄满升,假多为喻,非实事也。王肃云:种一实,蕃衍满一升。若种一实,则成一树,非徒一升而已。不得以种一实为喻也。○传“朋,比”。○正义曰:朋,党也。比谓阿比,朋亦比之义,故以朋为比也。○笺“之子”至“朋党”。○正义曰:以“硕”下有“大”,不宜复训为大,故以硕为壮佼貌。大谓大德。无朋者,无朋比之行,故知谓“平均,无其朋党”也。孙毓云:“桓叔阻邑不臣,以孽倾宗,与潘父比,至杀昭公而求入焉,能均平而不朋党乎?”斯不然矣,此言桓叔能修国政,抚民平均,望桓叔之美,刺昭公之恶耳,不得以倾宗阻邑为桓叔罪也。即如毓言,桓叔罪多矣,诗人何得称其硕大且笃,能修其政乎?自桓叔别封於沃,自是邻国相陵,安得责其不臣。○传“条,长”。○正义曰:《尚书》称“厥木惟条”,谓木枝长,故以条为长也。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雨手曰匊。○匊,本又作“掬”,九六反。
彼其之子,硕大且笃。笃,厚也。
[疏]传“笃,厚”。○正义曰:《释诂》文。
椒聊且!远条且!言声之远闻也。
《椒聊》二章,章六句。
《毛诗正义》
1.《毛诗正义》序
10.《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一
11.《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二
12.《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三
13.《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一
14.《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二
15.《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三
16.《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四
17.《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一
18.《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二
19.《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三
20.《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一
21.《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二
22.《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三
23.《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四
24.《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一
25.《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二
26.《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三
27.《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一
28.《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二
29.《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三
30.《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一
31.《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二
32.《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三
33.《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四
34.《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一
35.《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二
36.《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三
十三经注疏
1.《周易正义》
2.《尚书正义》
3.《毛诗正义》
4.《周礼注疏》
5.《仪礼注疏》
6.《礼记正义》
7.《春秋左传正义》
10.《孝经注疏》
11.《论语注疏》
12.《尔雅注疏》
13.《孟子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