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四
《出车》,劳还率也。遣将率及戍役,同歌同时,欲其同心也。反而劳之,异歌异日,殊尊卑也。《礼记》曰:“赐君子小人不同日。”此其义也。○出车如字,沈尺遂反。劳,力报反。还音旋。
[疏]《出车》六章,章八句。○正义曰:作《出车》诗者,劳还帅也。谓文王所遣伐玁狁、西戎之将帅,以四年春行,五年春反,於其反也,述其行事之苦以慰劳之。六章皆劳辞也。○笺“遣将”至“其义”。○正义曰:笺解遣唯一篇,而劳有二篇之意,故曰“遣将帅及戌役,同歌同时,欲其同心”也。同歌,谓其共歌《采薇》也。同时,谓将帅与戍役俱行。虽三章三辈别行,每行将帅同发也。三辈各有将,此独言南仲者,以元帅,故归功焉,反而劳之。异歌,谓《出车》与《杕杜》之歌不一时,是异歌异日也。必异日者,殊尊卑故也。《玉藻》云:“赐君子与小人不同日。”与此协,故曰此其义也。此将帅有功而还,本其初出以劳之。首章言四年春,将欲遣军,出车就马,命之为将,仍在国未行也。二章言就马於牧地,设旌旐。既已受命,临事而惧,是二月、三月之事也。从是而行,先伐玁狁。三章言往朔方营筑垒壁。既以春末而行,当以夏初到朔方也。既至朔方,将设经略,五月犹尚停息,六月乃始出垒。四章言黍稷方华,出伐玁狁。玁狁既服,因伐西戎,至春冻始释,又从西戎而反於朔方。虑有惊急,复且停住也。以六月出伐玁狁,当至秋末始平,乃移兵西戎。五章言晚秋之时,西方诸侯乡望南仲也。至於五年之春,二方大定,乃始还帅。卒章言其迥归其事次也。唯四章因言自垒而出,即说自西而反。五章乃更述在西方之事为小倒耳。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出车就马於牧地。笺云:上我,我殷王也。下我,将率自谓也。西伯以天子之命,出我戎车於所牧之地,将使我出征伐。○牧音目。自天子所,谓我来矣。笺云:自,从也。有人从王所来,谓我来矣,谓以王命召己,将使为将率也。先出戎车,乃召将率,将率尊也。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仆夫,御夫也。笺云:棘,急也。王命召己,己即召御夫,使装载物而往。王之事多难,其召我必急,欲疾趍之。此序其忠敬也。○难,乃旦反,注及下皆同。装,侧良反,本又作“庄”。
[疏]“我出”至“棘矣”。○正义曰:文王述将帅之辞,言汝将帅云:王今既以我天子之命,出我将帅之戎车,于彼郊牧之地而就马矣。乃从王子之所,以王命召己,谓我来为将帅矣。我得王命,即自召彼仆御之夫,谓之今使装载而往矣。所以不待受命即使装载者,以王家之士多危难,其召我必急矣,不可缓以待命,欲疾趋之也。以王命不辞,即召仆夫,忠也。知自急难,欲疾趋之,敬也。序其忠敬以慰劳之。○传“出车”至“牧地”。○正义曰:以言于彼牧矣,故知出车就之。下章云“于彼郊矣”,则牧地在郊,故《地官·载师职》曰:“牧田任远郊之地。”是也。马已在牧,而得出车就之者,虽大数在牧,仍有在厩供用者,故《月令》“季春乃合累牛腾马游牝於牧”,注云:“累系在厩者。”是也。厩有马,可令引车以就牧。不即以在厩之马驾戎车者,以戎车自有戎马,齐力尚强。在厩不必征马,故不用焉。○笺“上我”至“自谓”。○正义曰:此本将帅之辞以劳之,则我车马为将帅之所乘,故知“下我,将帅自谓也”。以天子之命召己,故知出车者亦天子之命,故“上我,我殷王也”。时出车未命将帅,云“我车”者,以出车本为将帅,出车才讫,王即命己为将,则将帅之车为己所乘,复从后本之,故云“我车”也。○传“仆夫,御夫也”。○正义曰:《周礼·戎仆》:“掌御戎车。”注云:“师出,王乘以自将也。”《御夫》:“掌御二车、从车。”注云:“二车,象路之副。从车,戎路之副。”是仆夫与御夫别矣。而言“仆夫,御夫”者,以此云谓之载矣,言装载物,是从车之事,故为御夫。其实此仆夫亦有戎仆,何者?在牧戎车,将帅所乘,岂更有异人御之哉?则戎仆也。故下章“仆夫况瘁”,笺云“忧其马之不正”,是正御亦在焉。以戎车及副各自有御,不得一人兼之,则文当并有。或即兼官,其长者为戎仆,小者为御夫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龟、蛇曰旐。旄,干旄。笺云:设旐者,属之於干旄,而建之戎车。将率既受命行乃乘焉。牧地在远郊。○旐音兆。旄音毛。属音烛,致也。彼旟旐斯,胡不旆旆?鸟隼曰旟。旆旆,旒垂貌。○旟音馀。旆,满贝反。隼,息允反。旒音留。
忧心悄悄,仆夫况瘁。笺云:况,兹也。将率既受命,行而忧,临事而惧也。御夫则兹益憔悴,忧其马之不正。○悄,七小反。瘁,似醉反,本亦作“萃”,依注作“悴”,音同。憔,慈遥反。“忧其马之不正”,一本作“之不正也”,一本作“马之政”。
[疏]“我出”至“况瘁”。○正义曰:王劳将帅,本其所言云:王本以我天子之命,出我将帅之戎车,於彼郊牧就马矣。既命我为将帅,我受命当行,即就於郊牧之车,设此旐而属之於旄之上干矣。以属旐於旄,乃建立彼旄於戎车之上矣。旄在地已属之於干旄,言建旐则亦同建之也。既建而后行,在道之时,彼旟旐斯随车而行,何有不旆旆者乎?言皆旆旆然垂也。时既受命行,汝将帅则忧心悄悄然,临事而惧。仆夫忧马不正亦然,滋益憔悴矣。言其劳苦,示知其情也。言此旐彼旄者,凡两事者,一言彼,一言此,便文耳。“于彼新田,于此菑亩”,皆此类也。○传“龟蛇曰旐”。○正义曰:此及下传云“鸟隼曰旟”,“交龙为旂”,皆《周礼·司常》文也。杂互陈之,则军之诸帅有建之者矣。《大司马序》云:“凡制军,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此言劳还帅,自伍长以上皆在焉。郑於《大司马职》注云:“凡旌旗,有军众者画异物,无者帛而已。”则伍长以上皆军众,所建画异物矣。其职曰:“王载大常,诸侯载旂,军吏载旗,郊野载旐,百官载旟。”注云:军吏,诸军帅也。郊谓乡遂之州长县正以下,野谓公邑大夫。建旐者以其将羡卒,百官卿大夫以其属卫王。彼据因田教战,王亲在焉。今南仲为将专行,若以文王承殷王之命,则南仲比军吏而已,不过载熊虎之旗。但时未制礼,文王以诸侯而有王者之化,此录入《雅》,当为天子法,则南仲一人或建旂。下云“旂旐央央”,旂盖南仲所建也。以下或载旐,或载旟,故此经所陈,唯旂、旐、旟三物而已。军吏戴旗,则此行必有载旗者,经所不陈,文不具耳。○传“旆旆,旒垂貌”。○正义曰:定本云“旆旆,旒垂貌”,多一旆字。又笺云“忧其马之不正”,定本“正”作“政”,又无“不”字。义并通。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王,殷王也。南仲,文王之属。方,朔方,近玁狁之国也。彭彭,四马貌。交龙为旂。央央,鲜明也。笺云:王使南仲为将率,往筑城于朔方,为军垒以御北狄之难。○央,本亦作“英”,同於京反,又於良反。近,附近之近,下“近西戎”同。垒,力轨反。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朔方,北方也。赫赫,盛貌。襄,除也。笺云:此我,我戍役也。戍役筑垒,而美其将率自此出征也。○襄,如字,本或作“攘”,如羊反。
[疏]“王命”至“于襄”。○正义曰:此又本而劳之。言文王命以殷王之命,命南仲往城筑於彼朔方,故南仲所以在朔方而筑於也。其往筑之时,出驾其车,四马彭彭然。其所建旂旐鲜明央央然,而至於朔方也。南仲为将帅,得人欢心,故称戍役当筑垒之时云:天子命我城筑军垒於朔方之地,欲令赫赫显盛之南仲,从此征玁狁,於是而平除之。能为戍役所美,所以可嘉也。○传“朔方,近玁狁之国”。○正义曰:下云“城彼朔方”,故知方是北方,近玁狁之国。朔方,地名,云国者,以国表地,非国名。但北方大名皆言朔方。《尧典》云:“宅朔方。”《尔雅》云:“朔,北方也。”皆其广号。此直云“方”,即朔方也。○笺云“往筑”至“军垒”。○正义曰:知为筑垒者,以军之所处而城之,唯有垒耳。《曲礼》云:“四郊多垒。”注云:“垒,军壁也。”言城是筑之别名,《春秋》筑都邑皆谓之城。《左传》曰:“邑曰筑,都曰城。”是也。《春秋》别大小之例,故城、筑异文。散则城、筑通,故此筑军垒亦谓之城也。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涂,冻释也。笺云:黍稷方华,朔方之地六月时也。以此时始出垒征伐玁狁,因伐西戎,至春冻始释而来反,其间非有休息。○雨雪,于付反,又如字。
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戒命也。邻国有急,以简书相告,则奔命救之。
[疏]“昔我”至“简书”。○正义曰:此因筑垒,从垒叙将帅之辞。言将帅云:正月已还至垒,乃云昔我从此垒出征伐玁狁矣,时黍稷方欲生华,六月之中也。今我自西戎还到此垒,时天降雨雪,则为涂泥,正月之中也。从六月以去,至於今而来,以王家之事多危难,其间不得间暇跪处也。虽则到此,尚不得还,我岂不思归乎?诚思归也。所以不得归者,畏此简书,奔命相救,故不得还耳。汝既如此,诚为劳苦。○笺“黍稷”至“休息”。○正义曰:《月令》孟秋云“农乃登穀”,则中国黍稷亦六月华矣。言黍稷方华,朔方之地六月时者,明此为朔方之地发言耳,非谓中国不然也。知以此时出垒征伐玁狁者,上云“城彼朔方”,“玁狁于襄”,此即云“昔我往矣”,是出垒辞,故知始出垒伐玁狁也。既伐玁狁,而下章言“薄伐西戎”,故知因伐西戎也。言“雨雪载涂”,雪落而释为涂泥,是春冻始释也。卒章仓庚鸣,卉木茂,方始还归,则此时未归,而云“今我来思”,故知来反朔方之垒也。且云“畏此简书”,明是未归之辞。言“不遑启居”,故知其间非有休息也。○传“简书”至“救之”。○正义曰:古者无纸,有事书之於简,谓之简书。以相戒,命之救急,故云戒命。知邻国有难,以简书相告者,闵元年《左传》引此诗乃云:“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言同恶於彼,共相忧念,故奔命相救。得彼告,则奔赴其命,救之。成七年《左传》曰:“子重奔命。”是也。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笺云:草虫鸣,阜螽跃而从之,天性也。喻近西戎之诸侯,闻南仲既征玁狁,将伐西戎之命,则跳跃而乡望之,如阜螽之闻草虫鸣焉。草虫鸣,晚秋之时也。此以其时所见而兴之。○喓,於遥反。趯,吐历反。螽音终。跃音药。向,许亮反,或作“乡”,音同。兴,许?反。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笺云:君子,斥南仲也。降,下也。○忡,敕中反。降,户江反,又如字,注下皆同。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疏]“喓喓”至“西戎”。○正义曰:南仲以平玁狁,将移伐西戎,是晚秋之时也。其近西戎之诸侯,闻南仲之伐,皆喜,时有草虫鸣,故因兴之焉。言喓々然为声而鸣者,草虫也。闻此草虫之鸣,趯趯然跳跃而从之者,阜螽也。以喻赫赫然有德而盛者,南仲也。闻其南仲之将往,向望而美之者,近西戎之诸侯也。言阜螽之从草虫,天性然也。西方诸侯之美南仲,事势然也。故诸侯未见君子南仲之时,忧心忡忡然,以西戎为患,恐王师不至,故忧也。既见君子南仲,我心之忧则下矣,因即美之,此赫赫显盛之南仲,遂薄往伐西戎而平之。○笺“草虫鸣,晚秋之时”。○正义曰:知者,以冻释而反朔方,则以冬日平西戎也。此南仲往之时,为诸侯向望,明在冬前矣。黍稷方华,始伐玁狁,明以秋日平之。既平玁狁,方始伐西戎,故知以晚秋之时,因有草虫而为兴耳。冬则虫死,不得过於晚秋也。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卉,草也。讯,辞也。笺云:讯,言。丑,众也。伐西戎以冻释时,反朔方之垒息戍役,至此时而归京师,称美时物以及其事,喜而详之也。执其可言问、所获之众以归者,当献之也。○卉,许贵反。萋,七西反。喈音皆。蘩音烦。祁,巨移反。讯音信。
赫赫南仲,玁狁于夷。夷,平也。笺云:平者,平之於王也。此时亦伐西戎,独言平玁狁者,玁狁大,故以为始以为终。
[疏]“春日”至“于夷”。○正义曰:此序其归来之事,陈戍役之辞。言季春之日,迟迟然阳气舒缓之时,草之与木已萋萋然茂美,仓庚喈喈然和鸣,其在野已有采蘩菜之人,祁祁然众多。我将帅正以此时,生执戎狄之囚可言问者及所获之众,以此而来,我薄言还归於京师以献之也。说其事终,又美其功大。言赫赫显盛之南仲,伐玁狁而平之於王,是将帅成功,故劳之也。○传“讯,辞”。笺“讯言”至“详之”。○正义曰:“讯,言”,《释言》文。传云“讯,辞”者,谓其有所知识,可与之为言辞,与笺同也。但笺正取《尔雅》之文,非易传也。上“雨雪载涂”,到朔方之垒息戍役。此言还归,自朔方而归,故至此时而归京师。时未称王,而言京师者,以在《雅》,天子之事故也。言称美时物及事,喜而详之者,春日,时也;卉木、仓庚,物也;采蘩,事也。并以四者记时,是戍役喜其得归,详之时物也,故言喜而详之。又云“赫赫南仲”,则非将帅自言也。“薄言还归”,则是序行者之辞,非文王出意,故此章陈戍役之辞也。《七月》之篇言春日者,检上下为三月。采蘩为蚕生所用,则此时物及事皆三月也。
《出车》六章,章八句。
《杕杜》,劳还役也。役,戍役也。
有杕之杜,有睆其实。兴也。睆,实貌。杕杜犹得其时蕃滋,役夫劳苦,不得尽其天性。王事靡盬,继嗣我日。笺云:嗣,续也。王事无不坚固,我行役续嗣其日。言常劳苦,无休息。
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笺云:十月为阳。遑,暇也。妇人思望其君子,阳月之时已忧伤矣。征夫如今已閒暇且归也,而尚不得归,故序其男女之情以说之。阳月而思望之者,以初时云“岁亦莫止”。○閒音闲。说音悦。莫音暮,本亦作“暮”。
[疏]“有杕”至“遑止”。○正义曰:文王劳还役,言汝等在外,妻皆思汝。言有杕然特生之杜,犹得其时,有睍然其实,蕃滋得所。我君子独行役劳苦,不得安於室家,以尽天性而生子孙,乃杕杜之不如。所以然者,由王之事理皆当,无不攻致,使我君子行役。继续我所行之日,朝行明去,不得休息。至於此日月阳止十月之时,尔室家妇人之心忧伤矣。以为征夫而今已閒暇,且应归矣,而尚不归,所以忧伤。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笺云:伤悲者,念其君子於今劳苦。
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室家逾时则思。○思,息嗣反,又如字。
[疏]传“室家逾时则思”。○正义曰:传以卉木萋止,则时未黄落,犹忧愁也。前期云“岁亦暮止”,未至归期而女心悲者,以室家之情,逾时则思也。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笺云: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采之,讬有事以望君子。○杞音起。
檀车幝々,四牡痯々,征夫不远!檀车,役车也。幝々,敝貌。痯々,罢貌。笺云:不远者,言其来,喻路近。○檀,徒丹反。幝,尺善反,又敕丹反,《说文》云:“车敝也。从巾、单。”《韩诗》作“纟羡”,音同。痯,古缓反。敝,婢世反。罢音皮。
[疏]“陟彼”至“不远”。○正义曰:言汝戍役之妻,思尔而不得,故升彼北山之上,我采其杞木之菜。杞木本非食菜,而升北山以采之者,是记有事,以望汝也。以汝劳苦,故言王事无不坚固。以君子劳苦坚故之由,是使我忧之。父母,实夫也,谓之父母,由己尊之、又亲之也。又言我君子所乘檀木之役车,今幝々然弊;所乘四牡之马,今痯々然疲。征夫之来不远,当应至也。如何许时不至,使己念之。○笺“杞非”至“君子”。○正义曰:此类上下皆陈妇人思夫之事,故为讬采以望君子,不与《北山》同也。以下章“期逝不至”,上章“我心伤悲”类,则“忧我父母”谓夫为父母也。《日月》云:“父兮母兮,畜我不卒。”庄姜称庄公为父母,与此同也。○传“檀车,役车”。○正义曰:此戍役之妻说君子所乘役车也,以檀木为车。《伐檀》曰“坎坎伐檀兮”,又曰“伐轮”、“伐辐”,是檀可为车之轮、辐。又《大明》云“檀车煌煌”,武王之戎车,是檀之所施於车广矣。则役夫以从征之故,其甲士三人所乘之车而备四马,故曰四牡,非庶人寻常得乘四马也。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笺云:匪,非。疚,病也。君子至期不装载,意不为来。我念之,忧心甚病。○疚,居又反。期逝不至,而多为恤。逝,往。恤,忧也。远行不必如期,室家之情以期望之。
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卜之筮之,会人占之。迩,近也。笺云:偕,俱。会,合也。或卜之,或筮之,俱占之,合言於繇为近,征夫如今近耳。○繇,直又反。
[疏]“匪载”至“迩止”。○毛以为,文王劳戍役,言汝之室家云:我君子归期已至,今非装载乎?其意非为来乎?何为使我念之忧心,以至於甚病。所以然者,汝室家言,本与我期,已往过矣,於今由不来至,由是而使我念之,多为忧以致病矣。汝室家既忧,或卜之,或筮之,其卜筮俱会聚人占之,其言近止。既占云近,则征夫如今且近止,应到不远矣。汝室家念汝如是也。○郑唯“卜之,筮之,俱占之,合言於繇”为异。馀同。○传“会人占之”。○正义曰:传以会之言,是会聚人占之,义即与《士冠礼》“筮日”,《士丧礼》“筮宅旅占”同,故为会人占之。笺以上句言“偕止”者,俱占之,若不为占,则文皆空设。“偕”既为占,则“会”当为合,故易之为合。言於繇谓合,言於兆卦之繇也。
《杕杜》四章,章七句。
《鱼丽》,美万物盛多,能备礼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於忧勤,终於逸乐,故美万物盛多,可以告於神明矣。内,谓诸夏也。外,谓夷狄也。告於神明者,於祭祀而歌之。○丽,力驰反,下同。上,时掌反。逸本或作“佚”。乐音洛。夏,户雅反。
[疏]“《鱼丽》六章,上三章章四句,下三章章二句”至“神明矣”。○正义曰:作《鱼丽》诗者,美当时万物盛多,能备礼也。谓武王之时,天下万物草木盛多,鸟兽五穀鱼鳖皆得所,盛大而众多,故能备礼也。礼以财为用,须则有之,是能备礼也。又说所以得万物盛多者,文王、武王以《天保》以上六篇燕乐之事,以治内之诸夏;以《采薇》以下三篇征伐之事,治外之夷狄。文王以此九篇治其内外,是始於忧勤也。今武王承於文王治平之后,内外无事,是终於逸乐。由其逸乐,万物滋生,故此篇承上九篇,美万物盛多,可以告於神明也。文、武并有者,以此篇武王诗之始,而武王因文王之业,欲见文治内外而忧勤,武承其后而逸乐,由是万物盛多,能备礼也。“可以告於神明”,极美之言,可致颂之意,於经无所当也。○笺“内谓”至“歌之”。○正义曰:以《采薇》等三篇征伐,是治夷狄,故云“内谓诸夏,外谓夷狄”。僖二十五年《左传》云:“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诗亦见此法也。言於祭祀歌之者,言时已太平,可以作颂。颂者,告神明之歌,云可以告其成功之状,陈於祭祀之事,歌作其诗,以告神明也。时虽太平,犹非政洽,颂声未兴,未可以告神明。但美而欲许之,故云“可以”。
鱼丽于罶,鲿鲨。丽,历也。罶,曲梁也,寡妇之笋也。鲿,杨也。鲨,鮀也。太平而后微物众多,取之有时,用之有道,则物莫不多矣。古者不风不暴,不行火。草木不折,不操斧斤,不入山林。豺祭兽然后杀,獭祭鱼然后渔,鹰隼击然后罻罗设。是以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大夫不麛不卵,士不隐塞,庶人不数罟,罟必四寸,然后入泽梁。故山不童,泽不竭,鸟兽鱼鳖皆得其所然。○罶音柳。鲿音常。《草木疏》云:“今江东呼黄鲿鱼,尾微黄,大者长尺七八寸许。”鲨音沙,亦作“魦”,今吹沙小鱼也,体圆而有黑点文。舍人云:“鲨,石鮀也。”鮀,待何反。大平音泰。暴,蒲卜反。不操,草刀反,一本作“不折不芟”,定本“芟”作“操”。豺,仕皆反。獭,敕鎋反,又佗末反。渔音鱼,一本作“?”,同,取鱼也。罻音畏。麛,亡兮反,本或作“麑”,同。卵,鲁短反。隐如字,本又作“偃”,亦如字。塞,苏代反,又新勒反。数,七欲反,又所角反,陈氏云:“数,细也。”罟音古。
君子有酒旨且多。笺云:酒美而此鱼又多也。○“有酒旨”绝句。“且多”,此二字为句。后章放此。异此读则非。
[疏]“鱼丽”至“且多”。○正义曰:言武王之时,万物殷盛。时捕鱼者施笱於水中,则鱼丽历於罶者,是鲿鲨之大鱼。非直有此大鱼,又君子有酒矣。其鱼酒如何?酒既旨美,且鱼复众多。鱼酒多矣,如是,是万物盛多,能备礼也。○传“罶曲”至“所然”。○正义曰:《释训》云:“凡曲者为罶。”是“罶,曲梁”也。《释器》曰:“嫠妇之笱谓之罶。”是寡妇之笱也。《释训》注郭璞引《诗传》曰:“罶,曲梁也。凡以薄取鱼者,名为罶也。”《释器》注孙炎曰:“罶,曲梁。其功易,故谓之寡妇之笱。”然则曲簿也,以簿为鱼笱,其功易,故号之寡妇笱耳,非寡妇所作也。鲿,杨者,鱼有二名,《释鱼》无文。陆机《疏》云:“鲿,一名黄颊鱼是也。似燕头鱼,身形厚而长大,颊骨正黄。鱼之大而有力解飞者,徐州人谓之杨黄颊,通语也。”“鲨,鮀”,《释鱼》文。郭璞曰:“今吹沙也。”陆机《疏》云:“鱼狭而小,常张口吹沙,故曰吹沙。”此寡妇笱而得鲿鲨之大鱼,是众多也。鱼所以众多,传因推而广之云:“大平而后微物众多。”见此诗举鱼多,明此义也。微物尚众多,况其著者。微物所以众多,由取之以时,用之有道,不妄夭杀,使得生养,则物莫不多矣。古者不风不暴,不行火,言风暴然后行火也。风暴者,谓气寒,其风疾。其风疾,即北风,谓之凉风。《北风》笺云:“寒凉之风,病害万物。”是也。北风,冬风之总名,自十月始,则暴风谓十月也。故《王制》云:“昆虫未蛰,不以火田。”《罗氏》云:“蜡则作罗襦。”郑云:“谓建亥之月。今俗放火张罗,其遣教。”是十月也。草木不折不芟,斤斧不入山林,言草木折芟,斤斧乃入山林也。草木折芟,谓寒霜之劲,暴风又甚,草木枝折叶陨,谓之折芟。《月令》“季秋草木黄落”,则十月风暴当折芟矣。言芟者,盖叶落而尽,似芟之。定本“芟”作“操”。又云“斧斤入山林”,无“不”字,误也。然则十月而斤斧入山林。《月令》“季秋伐薪为炭”者,炭以时用。所伐者少耳,故未芟折,可伐之也。豺祭兽然后杀者,言豺杀兽,聚而祭其先,然后可田猎取兽也。《月令》“季秋,豺祭兽而戮禽”。虽九月始,十月犹祭也,故《夏小正》云“十月豺祭兽”,《援神契》云“兽蛰伏,豺食禽”,皆据十月。是以《罗氏》注云:“建亥之月,豺既祭兽,可施罗网,围取禽兽。”是也。獭祭鱼然后渔,亦谓獭聚其鱼以祭先,然后可捕鱼耳。《援神契》曰“兽蛰伏,獭祭鱼”,亦十月也。《王制》曰“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与此一也。《月令》“孟春,獭祭鱼”,则獭亦有二时祭鱼。此类上文为孟冬矣。鹰隼击,然后罻罗设,鹰及隼行威击杀众鸟,然后设罗以田也。案《夏小正》:“五月,鸠化为鹰。”《月令》:“季夏,鹰乃学习。孟秋,鹰乃祭鸟。”则一鹰也。仲春化为鸠,其变从五月始,至八月当全为鹰,与仲春相对,故《司裘》云:“仲秋,王乃行羽物。”注云:“此羽物,小鸟鹑雀之属,鹰所击者。仲秋鸠化为鹰,顺其始杀,而大班赐羽物。”《王制》亦云:“鸠化为鹰,而罻罗设。”故据此似八月也。但鸠化为鹰,得在八月。言罻罗设,则非八月之事。郑云“顺其始杀”,则鹰八月始击,十月乃甚。又文与隼连,共豺、獭相对,为十月事也。言罻罗设者,《说文》云“罻,捕鸟网”,则是罗之别名,盖其细密者也。自此以上,是取之以时也。既言取之以时,又说取之节度。天子不合围,言天子虽田猎,不得围之使匝,恐尽物也。《大司马》云:“仲春,鼓,遂围禁。”则四时皆围,但不匝耳。诸侯言不掩群,大夫言不麛不卵,各举其力之所能以禁之耳。其实通皆不得,故《鲁语》云“兽长麛夭,鸟翼壳卵”,《王制》直言“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夭,示人禁取麛卵”,是尊卑皆禁也。但急於春夏,缓於秋冬,差可为,恐尽物,以长养之故也。若时有所须,如春荐韭卵,秋膳犊麛之属,得取而用,正不得,故田猎以取之。下《曲礼》云“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士不麛不卵”,与此异者,此自天子而下,彼自诸侯而下,各为等级,所以不同。亦推此知各禁其所能耳。国君直言春田不围泽,不言夏者,以夏长养之时,弥不得,从可知也。虽秋冬得围之,自然不得匝也。士不隐塞者,为梁止可为防於两边,不得当中,皆隐塞,亦为尽物也。庶人不总罟,谓罟目不得总之使小,言使小鱼不得过也。《集注》“总”作“緵”,依《尔雅》定本作“数”,义俱通也。罟目必四寸,然后始得入泽梁耳。由其如此,故山不童,泽不竭。童者,若童子未冠者也。山无草木,若童子未冠然。草木之属,不妄斩伐,则山不童也。萑蒲之类,取之以道,则泽不竭也。如是,则鸟兽鱼鳖各得其所然也。是微物众多。然者,语助。此皆似有成文,但典籍散亡,不知其出耳。○笺“酒美”至“又多”。○正义曰:言“且多”,文承“有酒”之下,则似酒多也。而以为鱼多者,以此篇下三章还覆上三章也。首章言“旨且多”,四章云“物其多矣”,二章云“多且旨”,五章云“物其旨矣”,三章言“旨且有”,卒章云“物其有矣”,下章皆叠上章句末之字。谓之为物若酒,则人之所为,非自然之物,以此知“且多”、“且旨”、“且有”,皆是鱼也。
鱼丽于罶,鲂鱧。鱧,鮦也。○鱧音礼。鮦。直冢反。
君子有酒,多且旨。笺云:酒多而此鱼又美也。
[疏]传“鱧,鮦”。○正义曰:《释鱼》云:“鱧,鲩。”舍人曰:“鱧名鲩。”郭璞曰:“‘鱧,鮦’,遍检诸本,或作‘鱧,’,或作‘鱧,鲩’。若作鮦,似与郭璞正同。若作鲩,又与舍人不异。或有本作‘鱧,’者。”定本“鳣鮦”,鮦与音同。
鱼丽于罶,鰋鲤。鰋,鲇也。○鰋音偃,郭云:“今偃额白鱼。”鲇,乃兼反,江东呼鲇为鮧。鮧音啼,又在私反,毛及前儒皆以鲇释鰋,鱧为鲩,鳣为鲤,唯郭注《尔雅》是六鱼之名。今目验,毛解与世不协,或恐古今名异,逐世移耳。
君子有酒,旨且有。笺云:酒美而此鱼又有。
[疏]传“鰋,鲇”。○正义曰:《释鱼》有鰋、鲇。郭璞曰:“鰋,今鰋额白鱼也。鲇,别名鳀。”孙炎以为鰋、鲇一鱼,鱧、鲩一鱼。郭璞以为鰋、鲇、鱧、鮦四者各为一鱼。传文质略,未知从谁。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笺云:鱼既多,又善。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笺云:鱼既美,又齐等。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笺云:鱼既有,又得其时。
《鱼丽》六章,三章章四句,三章章二句。
《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也。○陔,古哀反。养,馀尚反。
《白华》,孝子之絜白也。《华黍》,时和岁丰,宜黍稷也。
[疏]“南陔”至“黍稷”。○正义曰:此三篇既亡其辞,其名曰《南陔》、《白华》、《华黍》之由,必是诗有此字,不可以意言也。
有其义而亡其辞。此三篇者,《乡饮酒》、《燕礼》用焉,曰“笙入,立于县中,奏《南陔》、《白华》、《华黍》”,是也。孔子论《诗》,雅、颂各得其所,时俱在耳。篇第当在於此,遭战国及秦之世而亡之,其义则与众篇之义合编,故存。至毛公为《诂训传》,乃分众篇之义,各置於其篇端,云又阙其亡者,以见在为数,故推改什首,遂通耳,而下非孔子之旧。○此三篇,盖武王之时,周公制礼,用为乐章,吹笙以播其曲。孔子删定在三百一十一篇内,遭战国及秦而亡。子夏序《诗》,篇义合编,故诗虽亡而义犹在也。毛氏《训传》,各引序冠其篇首,故序存而诗亡。县音玄。编,必先反。见,贤遍反。
[疏]“有其义而亡其辞”。○正义曰:此二句,毛氏著之也。言有其诗篇之义,而亡其诗辞,故置其篇义於本次,后别著此语记之焉。○笺云“三篇”至“之旧”。○正义曰:郑见三篇亡其诗辞,乃迹其所用亡之早晚。此三篇者,《乡饮酒》及《燕礼》二处皆用焉。何者是用之也?曰“笙入立于县中,奏《南陔》、《白华》、《华黍》”,是用之也。此虽总言《乡饮酒》、《燕礼》用焉,其言“笙入立于县中”,直《燕礼》文耳。《乡饮酒》则云:“笙入堂下,磬南北面,歌《南陔》、《白华》、《华黍》。”是文不同也。郑据一而言之耳。孔子归鲁,论其《诗》,今雅、颂各得其所。此三篇时俱在耳。篇之次第,当在於此。知者,以子夏得为立序,则时未亡。以《六月》序知次在此处也。孔子之时尚在,汉氏之初已亡,故知战国及秦之世而亡之也。战国,谓六国韩、魏、燕、赵、齐、楚用兵力战,故号战国。六国之灭,皆秦并之。始皇三十四年而燔《诗》、《书》,故以为遭此而亡之。又解篇亡而义得存者,其义则以众篇之义合编,故得存也。至毛公为《诂训传》,乃分别众篇之义,各置於其篇端。此三篇之序,无诗可属,故连聚置於此也。既言毛公分之,则此诗未亡之时,什当通数焉。今在什外者,毛公又阙其亡者,以见在为数,推改什篇之首,遂通尽小雅云耳。是以亡者不在数中,从此而下,非孔子之旧矣。言“以下非”,则止《鹿鸣》一什是也。此云有其义,而《乡饮酒》、《燕礼》注皆云“今亡,其义未闻”。《郑志》答炅模云:“为《记注》时就卢君耳。先师亦然。后乃得毛公传。既古书义又当然,《记注》已行,不复改之。”是注《礼》之时,未见此序,故云“义未闻”也。彼注又云:“后世衰微,幽、厉尤甚,礼乐之书稍废弃。”以为孔子之前,六篇已亡,亦为不见此序故也。案《仪礼》郑注解《关雎》、《鹊巢》、《鹿鸣》、《四牡》之等,皆取《诗序》为义,而云未见毛传者,注述大事,更须研精,得毛传之后,大误者追而正之,可知者不复改定故也。据《六月》之序,《由庚》本第在《华黍》之下,其义不备论。於此而与《崇丘》同处者,以其是成王之诗,故下从其类。
《鹿鸣之什》十篇,五十五章,三百一十五句。
《毛诗正义》
1.《毛诗正义》序
10.《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一
11.《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二
12.《毛诗正义》卷三 三之三
13.《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一
14.《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二
15.《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三
16.《毛诗正义》卷四 四之四
17.《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一
18.《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二
19.《毛诗正义》卷五 五之三
20.《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一
21.《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二
22.《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三
23.《毛诗正义》卷六 六之四
24.《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一
25.《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二
26.《毛诗正义》卷七 七之三
27.《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一
28.《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二
29.《毛诗正义》卷八 八之三
30.《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一
31.《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二
32.《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三
33.《毛诗正义》卷九 九之四
34.《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一
35.《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二
36.《毛诗正义》卷十 十之三
十三经注疏
1.《周易正义》
2.《尚书正义》
3.《毛诗正义》
4.《周礼注疏》
5.《仪礼注疏》
6.《礼记正义》
7.《春秋左传正义》
10.《孝经注疏》
11.《论语注疏》
12.《尔雅注疏》
13.《孟子注疏》